无垠

一个平平无奇的只约稿的杂食选手

【烦译/约稿】我的天才室友

1.CP不必多想,就是孟烦了×阿译。

2.5.5k字的留学paro,一些日常贴贴。

3.本文为约稿,在此感谢@君子弹铛铛(wb)的

精彩创作。


——正文——


意大利有哪不好,美术馆里椅子少。

实际上也不少,只不过这毕竟是乌菲兹,周末往往游客多到看不清路。好在他们过来时离闭馆也就剩两小时,因此孟烦了不太费力就在长廊上找到了可以放置屁股的地方。

约他出门的朋友早不见了踪影。刚才张立宪一路领先,滔滔不绝大谈美蒂奇家族野史,夹杂着七零八落的错误,还搞混了两个科西莫。可陈小醉已经听得完全入了迷,亦步亦趋跟张立宪聊得火花四射。孟烦了三次试图插话纠正,最后决定算了。

谁都没注意到他停下来不走了。自尊心让孟烦了不肯出声,他只是愤愤不平地坐下,歇着他走得发痛的脚。

两个T恤罩外套的美国姑娘从他面前走过去,然后是一个戴小礼帽小围巾的法国佬。再往前,展厅里有个亚裔面孔的高个子年轻男生,孟烦了猜不准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男生站在一大幅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还拿出一只小本子匆匆做笔记,看样子是在抄写展牌。

孟烦了翻白眼。大约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为了在学校和贴吧装逼从父母书柜里掏各种文艺论著美术史的童年。

刻薄是愤怒的针。“网上不都有吗,有钱来这破地方还没钱买个平板? ”

他嘀咕得很小声,但那人居然朝他这边看过来了,还笑了一下,说话明显带着上海口音,“抄下来容易记得住。 ”

卧槽怎么是个上海人啊!

还好他看起来似乎没在生气,孟烦了还可以补救一下。“这画不错。是那个,《圣罗马诺战役》是吧,哎呀大师作品!”他使劲拍手,“一看您就有品位!”

林译颇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水性笔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印子。“那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挺亲切的。”

亲切什么?谁要跟一群打打杀杀的将死之人亲切?孟烦了又瞟一眼,觉得面前这人大概是跟画上被追得晕头转向的兔子相看亲切了。

“你晓得这画?”林译又说,目光炯炯往前逼近一步。

“不晓得不晓得。诶,您接着看,接着写。”孟烦了在后腰上擦两下手心的汗,准备尿遁,幸而此时工作人员呼啦一下从某个角落窜出来,一边穿过长廊一边用扩音耳麦大声宣告闭馆。

眼看此人还有话要说,孟烦了赶紧挥手作别,闭嘴走人。

一群人约了在广场靠近河边的台阶上会合。小醉用力一拍孟烦了的手臂,“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

“嗐——被个基佬缠上了。”他假装凝重地压低声音,很满意其他人脸上露出的表情,“快走快走,说不定待会又跟过来了。”

于是他们说说笑笑,结伴去探一家新的网红冰淇淋店。


那是孟烦了和林译第一次见面。实际上孟烦了并不认为林译像个基佬,但也对说过的话没什么愧疚。说到底,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想到,后来真就有了。

没几日,孟烦了又跟同样那几个人在市中心的中餐馆聚餐聊天,手机上有个不认识的本地电话打进来,说是从学校留言板上撕的号码,问他是不是有个房间要出租。

电话那一头充满了火车驶进站台的噪音,所以孟烦了需要很努力地辨认对方说了什么。

“你加我微信吧,好吧?就这个号,对对!”他扯着嗓子大喊,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还好事情比较顺利,那边今天正有空,于是孟烦了跟他约了中午过来看看。一看手机时间不早了,他问桌边的人,“有人一起走吗?”

没人理他。小醉在问她朋友这两天上课的笔记。张立宪在夸赞这家重庆菜比科隆那家更正宗。迷龙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青岛啤酒味的惊天巨嗝,“安心去吧烦啦,你张大哥我又赚了几单,这顿你的我请了,啊!”

他只好拿了外套起身先回去。

孟烦了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哪怕只是一个人走到公共汽车站这么短短一段路。一旦如此他便要忍不住胡思乱想,咒骂南欧逐渐多雨的秋天和破旧失修的路面,咒骂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才沦落到这里。他本该呆在北京,陪在父母身边,大学四年努力保个研,目标远大,生活无忧。

谁叫他高考前紧张得突发急性肠胃炎呢。不争气的东西!孟烦了第无数次腹诽自己的肠子。

想了半天他的公交车终于爬上斜坡到站了。约见的地点就在前边路口,他跳下车,一望就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个人了,正有点局促地在看手表。

个子挺高,白白净净,戴了个眼镜,怎么看怎么面熟。

孟烦了心叫不妙时林译也看见他了,惊喜地用力朝这边挥手,“哎,是你吧?”

卧槽怎么又是这个上海人啊!

“我就说看你特别亲切。”林译抓着他的手一阵摇,脸上都笑出褶子了。孟烦了选择不说话只频频点头,他实在希望这没由来的热切劲儿别是来自于那幅打打杀杀的画。也太不吉利了。


北京高知家庭出身的孟烦了并不缺钱,但也不想老是开口跟家里要钱。他的老父亲把给儿子的生活费卡得很死,而且每每要求他对生活和学业做一些汇报。再找个分摊房租的人,至少能降低他每个月装孙子的频率。

总之,他选择和林译成了室友。

阿译搬进来的第一天孟烦了领他在周边转了转,熟悉社区,顺便去超市买菜。

“看看,啊,这边是市区最大的Coop超市,从我们那屋子转两个弯就到,方便吧?”

阿译应着,突然问,“对了,你是学的文哲系什么专业?”

“这个火腿片得拿。特好吃,可怎么就从没见过它打折呢……”

“不是,我是问——”

“我去那边把餐酒买了。你爱吃啥绿叶菜自己挑哈。”

孟烦了一溜烟跑了,任凭阿译在后边遥遥呼唤:“孟烦了!……烦啦!”

自助收银台前再见的时候阿译的脸上露出一些恳切的责备。孟烦了无视这一切,把红酒和贴着折扣-70%标签的厚切托斯卡纳牛排摆上台子,“晚上搞点好的。你会做饭吗?不会就旁边帮忙打个杂。”

“烦啦,我们是朋友吧。”

孟烦了怔在原地。“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是说,朋友之间很多事都是可以聊的。聊开了就好。”

“朋什么友,我们不就室友吗?你还是今天刚搬进来的!”

阿译因为这句话肉眼可见地颓唐下去,回家路上一言不发。孟烦了忍无可忍,但是双手都提着超市塑料袋,只好拿膝盖踢他屁股。此等风气不可长,否则以后的日子有得自己好过。

“搬进来第一天就给我脸色看是吧!”

阿译被踹得一个趄趔,好不容易稳住了,转头严肃地望着他,“这是原则问题!”

“装模做样。”孟烦了气得直冒烟。跟他打官腔?他从小看自己爹早就看得免疫了。

“我没有。”

“还装!”

“说了没有,你严肃一点好不好!”

“好你个头!有什么了不起啊你不就一学美术的吗?来佛罗伦萨学这个最有面子是吧?出去能赚钱吗?有没有艺术家的命再说,别先沾了一身艺术家的病!”

阿译被他一通话问懵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学的是什么……”

孟烦了双手一放让手里塑料袋砸到地上,喘了几口气。

“好,我说行了吧。你要听实话?我中文专业的。”他呵呵直笑,“傻逼吧?我就是要来欧洲学我的第一母语,我就是看毕业率高,随随便便都能拿学位证,哪怕是中国人教中国人学!……”最后他已经是在喊叫了。

良久,林译说:“……中文很好啊。”

只要不去看,孟烦了就不用知道他的脸上是同情还是天真。反正哪一样他都不喜欢。

旁边走过一位颤巍巍拄拐的老太太,很有批判性地扫了两眼,“喝醉了?这么早?”

“不,不,我朋友他就是,呃,累了。”阿译紧张地朝她笑笑,目送她摇着头走远。

沉默。片刻后阿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拉开手上的塑料袋。

“冰激凌和千层面要化了呀!”他惊叫。

“……都快十一月了,化不了。”孟烦了站起来,整理好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走喽,回家煎牛排去。你,待会过来给小太爷打杂。”

“我买了沙拉菜。我会拌沙拉。”

“行。拌个沙拉。”

“烦啦。”

“干嘛。”

“我学的是美术史,而且本来打算去博洛尼亚。”

孟烦了骂了句意大利粗话。


“我们周末去The Mall。”一个月后孟烦了问阿译,“来吗?”

他不想问的。近期他不会回国,所以也只是陪着搞代购的朋友去逛逛。奈何这群人从他这里听了太多吐槽,对他这位室友实在太好奇了,尤其是迷龙:“能比你之前合租的那个印度哥们还糟心?那我可太想见见了。改天约出来一起玩啊。”

听起来就不太妙。好在阿译朝他感激地笑笑,仍是那句话:“我就算了,周末想写写作业。”

“怎么周周都有那么多事儿,你别是又把小组作业全揽了吧?”

“没有。这次真的没有……没有全揽了。我就是多做一点。一点点。”

“真是个天才!”孟烦了拿PS4手柄砸他,“内卷还卷上瘾了?你是来读研的,不是来给同学当爹当妈的!”

阿译自知争不过他,被他撵得抱起书灰溜溜逃回房间,砰地关了门,“你们玩得开心!”

“废话!”

怪人。喜欢照顾人,身边又统共也没几个熟人。

周日从奥特莱斯回来,孟烦了在路上顺手带了一份海鲜披萨。他想阿译很有可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这就权当是他答应给自己改小论文语法的报答。

进门时他愣了,一个西装革履喷了香水的意大利人正跟阿译在餐桌边相谈甚欢,见他回来还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孟烦了第一反应是完了,林译果然是个基佬。

“哟,你朋友?”他僵笑着问阿译,觉得手里的披萨有点多余。

阿译有点羞赧的样子,“今天刚认识的。”

今天刚认识就敢带回来啊!

但那位“朋友”立刻过来握孟烦了的手,“您好,我想和您介绍一下我们新的网络宽带……”

孟烦了抽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推销员轰出门。

“你是不是见了谁第一面都把人家当朋友?”他气急败坏,“还没签什么字吧?”

“啊?没有没有——不过我觉得他人挺好的。那个套餐也挺好的。”

“好个屁,也就能忽悠忽悠你这种人。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不要让推销的和传教的进门,不要在路上给征集签名的签字,不要理火车站说没钱买车票的……”

“征集签名是好事,他们都是正规组织。”

“再正规也不行!你上次签个名就被忽悠出去五十欧,记得吗?”

“孟烦了,我真是看错你了。”林译痛心疾首,“想不到你这么冷血。”

“今晚披萨没你的份了!”


有时候孟烦了也会反思,为什么他总忍不住要跟林译吵架。反思没有结果,他想来想去都觉得问题本来就出在阿译身上,而自己只是单纯看他不爽。没有经历过社会殴打的人才会那样好高骛远,类似一款幻想自己有大鹏之翼的家雀儿。

不像他孟烦了,早就接受了事实,每天吃吃食水啄啄羽毛,反倒快活似神仙。如果不是有个室友天天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地拼命扑腾就更好了。


这个冬天下雪了。

佛罗伦萨极少有雪,至少在孟烦了过来的这几年里没有。这回他得以第一次见到南方的雪,细碎得像米粒,落地就化成水,在车玻璃和树叶上堆积一层就结成冰,粘腻不清,优柔寡断。

孟烦了更加确信自己讨厌南方的一切。

他已经半个月没和他的南方室友说过话了。学期末兵荒马乱,阿译起早贪黑呆跑各个图书馆。孟烦了则忙着过圣诞,采购红酒和国内的食材,烤panettone和提拉米苏带到不同朋友那里的聚会上。

平安夜他在迷龙家喝多了几杯格瓦斯,非要连播保罗.索伦蒂诺的电影拉着所有人一起看。结果《绝美之城》放到一半,他突然平白觉得无聊,自己跑出来了,打算穿过广场去中心火车站附近打个车。反正这点小雪死不了人。

走着走着他又发现自己再次孤身一人。圣诞节,阖家欢聚的日子,可是他怎么不在北京?这是哪里?他是不是丢失了好几年时间在梦中,实际上醒来就会发现自己仍然身在北京家中的床上,起来还得洗把脸继续埋头准备高考?

大教堂广场上的大圣诞树在雨雪中晃出灼灼的七彩光晕,孟烦了转身逆着光走,结果好巧不巧刚迈一步就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他下意识说。

“烦啦?”

孟烦了盯着举了雨伞的林译,觉得老天爷肯定是玩他玩上瘾了。

“我靠,你从哪窜出来的啊?”

阿译眨了下眼睛,“今天平安夜嘛,出来望一下午夜弥撒。”

“嚯,好兴致。”

说完两人一下无话。孟烦了想问他身上那么整齐是不是打车来的,得约多久,要是太久他就开找个共享单车踩回去算了。但阿译先开口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劳烦您老了,我回去打打游戏洗洗睡。”

孟烦了陪着不少朋友逛过好几次圣母百花,穹顶和乔托塔也登过,但从来没在礼拜时来过。毕竟他这人什么神佛天主也不信。

“去做个祈祷也好——你不是想回家吗?”

“这不正要回去嘛,你傻啊。”

“我是说回老家。回国。”

孟烦了愣了,“别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你喝醉回来说的。”阿译犹豫时雨伞一斜,潮湿的雪粒飞进他头发里,“你说你爸不准你毕业之前回家。”

“哈,哦——那次啊,对对,想起来了。”孟烦了想抽自己,“说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反正我爸给钱养着,欧洲哪儿不好?拖几年毕业才能多享受生活嘛。”

阿译摇头,“那不一样的。不回去和不能回去,不一样的。”

“听天由命呗。小太爷看着像是在意那种小事吗?”

“你是,不对,你不是。我是说,这不是小事啊。”

“大事小事都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阿译突然急急地抬高声音,“你是我朋友。”

孟烦了强装的漫不经心被一下摁回原型。他尴尬地拍拍后脖子,摸到一手冰凉的雪水。

“哎哟真酸……都说了别跟我来这套,我去还不成吗?”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阿译脸上又笑出一朵难看的褶子,“别他妈笑了!”


这天晚上圣母百花大教堂里塞了上千个人,都在静默中听主教用沉沉的音调宣讲。孟烦了听得昏昏欲睡,被阿译推到长椅上的空位上,一坐就睡着了。

被吵醒时他周围四面八方的人都在起立,开始在大管风琴的伴奏下合唱一首圣歌。让他惊讶的是阿译居然也在唱,虽然听起来像一台吱吱呀呀不太灵光的黑胶唱机。

“扰人清梦,罪大恶极。”孟烦了嘟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林译安抚小孩儿似地将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他没有甩开,因为外边在下雨,而这只手很暖和。

那天晚上孟烦了说不想回家,他们就干脆在阿诺河的几座桥上游荡,天南海北地瞎聊,从胡同说到弄堂,从埃涅阿斯纪谈到费里尼。他们踢开人行道上的残雪,直到后来雪覆盖得太厚,踢不动了。林译或许会觉得是自己的诚意终于感动了孟烦了,而孟烦了认为是迷龙自己酿的格瓦斯度数太高。

天亮前他们走上山,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青铜大卫复制雕像底下坐着等日出。有一对情侣在栏浓情蜜意地接吻,孟烦了抓抓下巴转开目光,而阿译不知道为什么挺感慨地叹了口气。

“圣诞快乐,烦啦。”他说,“我可能是个基佬。”

“圣诞快乐。”孟烦了心不在焉地说,然后惊醒,“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译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孟烦了只见过这种表情一次,现在他想起来了,那是在——

“《圣马力诺战役》。”阿译低下头,看来已经在后悔刚才失言,“放完假我就另找地方住。”

孟烦了张了几次嘴,最后只说,“……别吧。”

“我可以远程帮你改论文的。”

“哎呀怎么就跟你讲不明白呢!”

“你不说明白我怎么明白啊!”

“我说别走了!”孟烦了大喊,抓住他的手,但努力不去看他,“我做两个人的饭习惯了。”

阿译眨眨眼,“真的……?”

“你……你是……我……行了快闭嘴吧。”一个吐露心声的孟烦了总是很虚弱,“看,看日出。”

两年后,罗马飞北京的飞机上,孟烦了轻轻摇醒戴着眼罩靠在他肩头熟睡的林译。“看日出。”他说。

而当他们从舷窗遥遥瞥见亚欧大陆东方地平线上的日出时,会在同一时间想起这个圣诞节早晨,佛罗伦萨的湿雪是一种清明的暖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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